一回忆起10号周日上午在广州马拉松半程终点对一名突发倒地后心跳骤停选手的急救场景,作为从事急诊急救和重症监护临床工作近10余年、也参与过几百次紧急抢救的资深护士来说,内心的那种复杂而奇妙的心理至今还难以平复。第一次在国际银标赛事这种重大场面上碰上这种突发事件,当时的那个紧张、那个兴奋、那个忙乱、那个刺激,一幕一幕的场景都还在脑海里清晰地回放着。
2017年12月10日凌晨五点,解放军第421医院的“广马”医疗保障团队,带着预先准备好的急救物资,坐上救护车后匆匆地赶往指定医疗点,一路上行人稀少、路灯昏暗,队员们可能还带着一点睡意,大伙都没怎么吱声,颇有一番这里的黎明静悄悄的气氛。
到达半程终点医疗点后,人开始多了起来,体育局工作人员、后勤物资配送人员、安保人员、志愿者等都陆续到场。一番小忙碌后,我们的医疗物资设备有序展开,但救护车的停放却成了问题,由于我们的医疗点在半程终点后的20米处,两边早期被围栏阻隔,救护车只能按赛前规划停在50米开外的区域,但凭着多年的半程终点保障经验,我们主任强行拆除了医疗点旁的围栏,并将救护车紧挨着停靠在医疗点旁。每次马拉松保障,团队也不按急救中心规定,自行多派一名医生随队,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等赛前保障一切就绪,这时天色已亮。7点30分,万众瞩目的马拉松准时开跑。虽然有过马拉松医疗保障的培训,也有过实战保障经验,但一想到几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向你涌来,而你要在拥挤的人群中及时发现和救治伤病选手,心里还是不免紧张起来了,因为我们都明白,关键的关键还是现场救治的速度和时间。好在有我们房巍主任带队,还有老主任曹云飞压阵,没什么好担心的。
开跑一个多小时后,第一位跑者如期出现在半程终点,现场顿时一片欢呼,人群沸腾。我的心却一下子紧张起来了,我知道半程终点的冠军一产生,也正是我们医疗保障正式开跑的时刻。我们团队人员都各就各位,并开始主动搜索行为和步态异常的选手,因为选手在经过超负荷的马拉松运动后,不少选手已处于机体耗竭和意识朦胧状态,很容易发生摔倒和猝死情况,这也是我们最重要的观察和保障目标。但现场拥挤的人流,加上掺杂的工作人员、新闻媒体、服务志愿者,给我们的识别和救治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所以需要我们医疗保障人员主动出击,快速辨识,否则就会贻误战机。首届广马出现的两例心跳骤停选手,最后都没有救治成功而令人扼守叹息,其主要的问题还是现场的快速发现和救治的问题。
冠亚季军产生后,到达半程终点的选手也逐渐增加起来,摔伤、拉伤、抽筋、衰竭的选手挤满了医疗点,我们的医疗保障工作也紧张有序地开展起来了。大伙都在忙碌,只有我们的两位主任却在半程终点一左一右位置上 “游手好闲”,他们不时地穿插到人群中,凭借敏锐的观察能力,搜索有异样情况的选手,并及时将其“检出来”带到医疗点观察处理。
突然,人群中出现出现一阵骚动,并传出房巍主任的呼喊声“快拉担架车过来!”。隔着人流,我看到一名选手倒在半程终点后10米左右的位置上,离我们的医疗点也差不多同样的距离。这时两位主任都已蹲守在选手边上查看情况,我们赶紧拿急救设备和平车冲过去,并指引附近的医疗辅助志愿者快速拉起人墙,分流人群,圈出抢救场地。只见该倒地选手快速喘息,躁动不安,颜面部擦伤出血,我们迅速将其转移至担架并送上救护车,此时我真得抽空大大点赞一下我们主任强行拆除医疗点旁围栏、并将救护车挨着停靠在医疗点旁的英明决定。就在上车瞬间,该选手突发四肢强直、口唇憋青、口吐白沫,呈叹息样呼吸,我的心也一下子收紧了,没有片刻犹豫,我们立即给予开放气道、高流量给氧、面罩加压辅助呼吸、心电监护,心电监护仪屏幕上果然显示出“魔鬼”信息:恶心心律失常--室颤!此时局促的救护车空间里,却实实在在地在上演一场生死大战,房巍主任在头侧位置面罩加压辅助呼吸,曹云飞主任在右侧位置实施人工胸外心脏按压,护士陈丹在脚侧开放静脉,我打开电击除颤器、手持电击手柄、涂抹导电胶、快速充电、暴露胸壁,等待主任指令后在10秒钟内完成了第一次电击除颤。但心电监护屏幕上仍显示“魔鬼室颤”信号,在我看来那信号犹如死神张牙舞爪地在向我们示威呢,但容不得我多想,我们继续争分夺秒地胸外按压、人工辅助通气,与死神赛跑。第一支强心针肾上腺素被快速静脉注射,我也按医嘱实施了第二次的电击除颤,仍是室颤,没有正常的心电出现。
我的心顿时悬了起来,此时我看到两位主任虽然脸色凝重,但沉着冷静,没有丝毫慌乱,下达医嘱清晰干练,对讲机里跟120指挥中心的汇报也简短精要。按医嘱半瓶碳酸氢钠快速输入,紧接着第三次电击除颤,转机!转机!转机出现了!心电监护屏幕上偶尔能看到一两次的正常心电了,选手的自主呼吸也变强了,我仿佛看到死神在退缩、战局在逆转。接下来的第二支肾上腺素和第四次电击除颤,成了最后的大反攻、大反击,奇迹!奇迹!奇迹出现了!选手的自主心跳恢复了,我激动地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都快蹦到嗓子眼上了,按医嘱给予常规的地塞米松和奥美拉唑时,反而有些手颤了。此时患者脉搏有力,血压平稳,呼吸强劲,瞳孔无散大,四肢有躁动,意识模糊。领队房巍主任再次报告指挥中心后,我们随即按指令快速将其送往指定医院进行救治。交警开道,警笛长鸣,几分钟后我们顺利送达指定医院,“广马”医疗保障专家组心肺复苏专家廖晓星教授一行早已在急诊科门口做好了接应准备,交接过程快速而简要,一切都按比赛的预案进行,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感觉。
在回医疗点的路上,我看了一下时间,现场救治整整三十分钟,也是惊魂的三十分。我仍感觉自己的双手臂因用力过度有些微微发抖,心情更是久久不能平复。这是我第二次参与“广马”医疗保障,大大小小的抢救经历过不少,但这次的经历让我永生难忘,心里也一路在祈祷这小伙子能尽快康复。回到医疗点后,看到源源不断的选手到达半程终点,留守医疗点的同事们也都在忙碌着为选手们提供医疗服务,我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马上恢复工作状态,给选手们吸氧、消毒、喷药、解痉等等,但心中还是记挂着那名心跳骤停的小伙子,终于在下午2点多才如期完成了“广马”的全部医疗保障任务。回院途中,我和房巍主任又专程去收治医院的心内科监护室(CCU)探望了该选手,顺便送回抢救时遗留在我们救护车上的眼镜。当我进入CCU病房看到隐私帘背后床位上的小伙子时,我一时都惊呆了,圆溜溜的大眼珠子充满灵气的看着我,是他吗?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上午被我们做过心肺复苏术、完成四次电击的小伙子吗?康复之快,实在是出乎我们的预料,我也才知道小伙子姓黄,才25岁。更夸张的是,小黄还反复追问我们,他是否过了半程终点?参赛号码布在哪?自己是否还能拿到奖牌?一系列的问题既让我惊愕不已,又觉得哭笑不得。考虑到其身体还需静养,一番安慰后我们就快速离开了。
第二天中午,我跟往常一样在急诊上班整理病历,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来到我的面前,那不是昨天我们在CCU病房里见过的广马选手小黄的女朋友吗?她说昨天和我们就一面之缘,当时也没来得及问清楚,是通过新闻媒体发布的信息才得知现场是解放军四二一医院急诊科实施的救治,所以和小黄父亲一起特地过来表示感谢,也同时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我和房巍主任与他们交流后得知,小黄目前状态不错,没有不适症状,只是对事发前后有短暂的记忆缺失,完善了相关检查也没发现任何异常,他自己现在老是想急着出院,不想待在病房。房巍主任建议继续留院观察,并听从专家组意见。家属再次表示感谢后离开,我那时的内心感觉,真的是由衷的高兴和无比的欣慰。
你别说,小伙子他还真是待不住了。13日早上,小黄就和他女朋友一起来到了解放军第421医院急诊科,带了一面锦旗表示衷心的感谢。小黄说他今天经过评估可以出院了,准备下午就乘飞机回济南。目前就电击除颤部位局部皮肤有些红疹以外,身体没有其他异样。交谈中我们得知,小黄曾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有经常体育锻炼的习惯,之前曾参加过一次全马和一次半马,都顺利完成全部赛程。这次来广州参加半马是想提高自己的成绩,为迎接明年一月份的南京马拉松比赛做准备。虽然突发意外确实给自己心理上留下了少许阴影,但表示以后还会进行长跑运动。小伙子对运动的执着和对人生的乐观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啊,选手们与时间赛跑,为生命而喝彩;我们医务人员何尝又不是在与时间赛跑,为生命而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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